不一樣的風景 (二)

    風 景 ︵No.1

農作物 的
旁邊 還有
農作物 的
旁邊 還有
農作物 的
旁邊 還有

陽光陽光曬長了耳朵
陽光陽光曬長了脖子

                                  林亨泰 

和﹁風景No.2﹂同時寫出,形式結構相同,被視為孿生的這首﹁風景 No.1
,我以為和﹁風景 No.2﹂一起看,才更有意義,也可以看出更多東西來。事實上,詩人為這兩首詩下了相同的標題及序號,我們是不是應該把它們當作組詩來讀才對呢?
  這兩首詩的場景是同一個地方,也就是二溪路靠近二林一帶的田園景象。不知道為什麼,長年往返,無分四季,這段路的西邊給我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刈後或休耕的田園,在黃昏裡顯現出灰色、單調、沈悶而哀愁的景象。而東邊則是陽光普照,農作物滋長,生機盎然的景象。不知道是不是詩人的心中,也一樣交織著這兩種意象。但是因為這最強烈的兩種意象,實在難以融合成一幅統一的畫面,
所以只能分開寫成兩首獨立的詩,卻有著某種密切的關連。
  同樣是客觀主義的寫作風格,詩人用重複的﹁農作物﹂一詞來表現臨場感的視覺意象,完全沒有任何情緒或議論的文字,只是用很有想像力的童心把農作物在陽光下滋長的樣子,描繪成一個挨著一個排列,被陽光曬長了耳朵曬長了脖子這樣擬人化的童趣。
  如果要單純這樣看,也只能如此詮釋。但如以組詩來看,那我們就必須和﹁風景 No.2﹂一起看才行。況且,我總認為詩人雖然在文字上刻意隱藏他的情緒和思想,但是心中應該仍然存有感情和思想吧?難道詩人只是希望傳達這樣單純的內容嗎?看到這種外表刻意單純的詩,總是令人無法單純地想。就像 Ezra Pound In a Station of the Metro  以及 William Carlos Williams The Red Wheelbarrow 這些詩以最單純的文字,負載了最大可能的內容。我認為如果沒有複雜地去看,那些詩就失去了意義。而那也不是詩人寫作的原意吧。
  如果以組詩來看,這兩首詩是顯明的對比。相對於防風林灰色、沈悶的禁錮以及遠方海的騷動的想像,在這一邊則是不會動的農作物在陽光下繁茂生長,充滿生命活力的世界。台灣這片土地其實也呈現著兩種現實,一是肥沃的土地以及勤奮工作充滿生命力的人民,一是殖民帝國統治的壓迫和禁錮。我總是悲傷地想到一代代的台灣菁英反抗一個個殖民帝國的統治,而一代代地被屠殺。正如這些農作物,長大了就被收割一樣。我不知道詩人是否故意隱藏了他的思想和悲情,但他確實曾說他寫詩的唯一禁忌是過多的傷感。他的含蓄的風格可以理解,但是在這片肥沃美麗的土地上,生養著農作物也好、人民也好這樣旺盛的生命力,在政治的壓迫和絕望中卻找不到出口。這樣極端的苦悶,難道不是每一個台灣人深沈的悲哀嗎?
而我更進一步地想像著,在防風林禁錮的意象中,猶如白色恐怖的思想管制和詐欺性的政治宣傳中,人民拉長了耳朵,像要聽那被封鎖了的消息和聲音,伸長了脖子,像要呼吸自由的空氣和要看那被隱瞞的真相。難道這不正是有自覺的台灣人的寫照嗎?
作為一個生於斯長於斯的二林人,我更加覺得這兩首詩是紮根於鄉土,非常寫實地描繪著台灣人和鄉土的作品,而非只是玩弄形式的小聰明的作品。至於那弦外之音,只有依賴台灣人的自覺去體會了。


不一樣的風景 (一)

      風 景 NO.2
防風林 的
外邊 還有
防風林 的
外邊 還有
防風林 的
外邊 還有

然而海 以及波的羅列
然而海 以及波的羅列
                                    林 亨 泰  

  灰色的十二歲,我不寫詩,但生命仍然充滿詩意。在灰色的六0年代,那一段灰色的鄉愁之路,猶然是顛簸的石子路,客運汽車後面總是捲起令人掩鼻皺眉的漫天塵土,久久不散。故鄉,是多麼不堪回首啊﹗那時,我總是在清晨就得離家趕路。小小的心靈不知曾吞下多少眼淚,背負多少離愁。回想起來,如果幸而沒有暈車的話,我稚嫩的童顏,應該還傻楞楞的、發呆地聽著車窗玻璃震動撞擊的聲響。伴隨著那沒有韻律、沒有節奏的噪音,小小的身子在顛簸的車上震盪抖動,忍受那粗糙不堪的年代和連自己也不瞭解的哀愁。
  在當時,只有三天以上的長假,我才能回家一趟。因為那條歸心似箭的返鄉之路,要轉三趟車,耗掉七小時。每次一大早出門,到達這段進入家鄉的公路,通常都已經是日落黃昏的時刻了。因為汽車南北向行駛,所以日昇日落都正好對著兩邊的車窗。所謂的風景,就在這車窗的兩邊展開,搖搖晃晃地嵌進生命的記憶裡。
  沿著公路兩旁,從日本時代以來就種植了成排的木麻黃,形成了一條綠色隧道,為這苦鹼之地增添一點顏色。但因為是疏淡懸垂的針葉,遠遠望去,總是一片朦朦朧朧的灰綠,有一點江南煙柳的韻味,卻多了幾分蕭瑟與蒼涼。而公路兩邊的灰色田野,在收割之後更加顯得單調而沈悶,好像壓抑著一股無處發洩的愁緒。在那一方方的田地之間,也種著一排排的木麻黃,用以抵禦海風的吹襲。放眼望去,如果加上一點想像力的話,似乎那一方方禁錮在防風林中的土地外邊,還又有一排排的防風林禁錮著。這層層禁錮的意象,固不只是肉眼所見而已。而在這層層禁錮的單調景色中,燃燒著餘燼般的夕陽,往田野蒼茫的西方沉落下去,總是引起內心無限的遐思和哀愁。這裡離海還有七公里之遙,在這邊是看不到海的。但太陽遵守著亙古以來的真理,向想像的海岸那邊落去。海,那浩瀚無垠的想像,那層層律動自由來去的波浪,猶如心靈自由奔放之所寄,冥冥中感應天地猶有大能的秩序在運行。這不正是防風林禁錮意象賴以解脫的懷想嗎?「然而」這兩字,精確地表現了這海陸兩個意象的相對性和關連。我之所以不認為詩人只是在客觀主義的形式上用心的原因,主要是這「然而」兩字所透露的玄機。只有這樣的理解才能讀得通那看來不通的文字。況且,客觀主義以及現代主義的形式,早在一九一0年代就已經在歐美流行開來。如果要以形式的創新性來標舉這首詩,恐怕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從現實性和歷史性的內涵來讀這首詩,反而能夠給我更深刻更切身的感動。而運用這樣的客觀主義的寫作風格來寫這樣的內容,倒是寫出了很特殊的效果,既含蓄而又冷靜,讀起來有一種冷然的律動和浪漫。詩意隨著意象而綿延不絕。
  這一段路,就是林亨泰所寫的「風景」的那一段路。也是日本時代發生了「二林事件」的那一段路。而詩人頻繁往返於這一段路的年代,正好我也往返於這一段路。相信我們是坐著同樣的汽車、看著同樣的風景。只是那時的我年紀很小,沒有什麼人生的閱歷,也還不知道白色恐怖的可怕。一直到十年之後,我終於去到那懷想的海邊,卻馬上就有海防部隊的士兵端著步槍過來盤查驅離。在那年代,即使是海,也是被禁錮的啊﹗許許多多的人都走過那段路,但難道就沒有人知覺到那層層禁錮的風景嗎?難道就沒有人懷著海的想像和希望嗎?為了逃脫這裡的沈悶和封閉,我曾是如何遠走他鄉的啊!
  每次讀到這首詩,總是讓我想起那貧瘠而封閉的故鄉,以及那無法彌補的青春歲月,心中感到莫名的沈重。或許在白色恐怖的籠罩下,林亨泰採取了這樣的寫作策略。而這樣避免顯露個人思想和情緒的方式,正好是客觀主義的風格。或許也正好符合了他的品味和個性。對這首詩,大多數的評論都只在形式上著墨,很少有人去解釋他的內容。但我認為不管詩人用什麼形式或主義寫詩,我們總該深入去瞭解詩的內涵才對。我相信這弦外之音才是詩人寫作的本意和目的吧。在讀到那看來不通的文字的時候,難道沒有人產生懷疑,而只是任憑他稱怪稱奇嗎。

  也或許我這樣的解讀,只是「田庄人」充滿泥土味的情感的投射吧。雖然我也感覺到詩人多多少少帶著一點童心寫著那樣苦澀樸拙的詩句,但是垂淚的臉龐,不見得就不能展現詩意的微笑吧。

馬賽與牛糞

               
        
一頭牛突然站下了
            牛糞在忽然之中建立起來了
            牛糞!
            他吃驚了
            在那裡的是古典的

            他在一瞬間諒解了布露代爾
            他感有像觸著牛糞的衝動
那是像蛋糕似的 而且
好像新鮮的
他想起了馬賽的大浮雕
            有著向那個更靠近了一步的心情
            他尋找著剛才的牛
            可是牛已毫不留戀地
            走了

            不久 有一隻蝴蝶
            靜靜地飛來吸取糞汁
                                              黃靈芝     
                                              葉泥   

初讀黃靈芝先生所寫的「牛糞」,除了熟悉的鄉土味和隱約可感的諷刺筆意之外,並不能一下子讀懂詩人好像刻意用力在描寫著的牛糞的美感。因為這是由日文翻譯過來的,所以我就試圖先越過某些文字上的生澀,而專注於內涵的探索,希望能破解這首怪詩。由於詩人對牛糞作著異乎尋常的描寫,我們便很直覺地認為詩人這樣做應該有特別的用意才對。我不能讀日文,也沒有機會就教於隱居的詩人,只有盡我所能而且大膽地來加以臆測解讀。
這首三段十六行的短詩,有十五行在描寫著牛和牛糞,就連標題也是﹁牛糞﹂。但我認為真正的主角應該是那隻蝴蝶。牛糞在以前台灣並不是什麼難得一見的東西,甚至於對大部分台灣人來說,反而是很熟悉的記憶。但是蝴蝶飛來吸取糞汁,就令詩人感到吃驚而引發寫這首詩的靈感。但是從牛拉下牛糞開始寫,一直到最後兩行才把這令人驚奇的一幕呈現,令讀者也吃驚而思考。這是敘述技巧很高明的手法。因為藝術所要呈現的是起點而非終點。讀了這首詩之後,我們才真正開始思考。
起初讀了這樣生硬的譯文,完全不能領悟詩人有意強調著的美感,也無法使牛糞和﹁古典的﹂、﹁布露代爾﹂、﹁馬賽大浮雕﹂產生任何聯想。甚至覺得詩人彷彿有意愚弄我們似的,直到讀到最後令人吃驚的意象,才開始嚴肅思考而逐漸明白詩人的用心。
我讀過日本詩人安西冬衛的「春」,深深被那只有一行的詩所震撼。其中的主角就是一隻往韃靼海峽飛過去的蝴蝶。我曾經寫了一篇﹁詩人的身影﹂發表於﹁台灣現代詩﹂季刊第三期,提到我如何看到一則報導:「看似柔弱的台灣青班蝶,曾有越洋飛過一千七百多公里到日本鹿兒島的紀錄」而重疊了這兩隻蝴蝶的意象。現在我看到第三隻蝴蝶的意象。那是大大有異於鴛鴦蝴蝶派意象的蝴蝶,也和莊周夢蝶異趣的台灣之蝶。是台灣詩人才寫得出來,台灣人才能品得出味道的蝴蝶。
早年台灣人對牛有著深厚的感情,和蒙古人用乾馬糞當柴燒一樣,牛糞在台灣人心目中並不那麼髒。但無論如何也不能被說服成是藝術蛋糕。現在才瞭解到只有這樣嗆辣的諷刺,才能刺醒麻木的台灣人吧。想不到吧,風度翩翩、尋花探柳、吸食花蜜的「JOJO SAN」,居然靜靜地飛來吸取糞汁,享受那古典的、布露代爾、馬賽大浮雕、新鮮的藝術蛋糕。一副自得其樂,不計譭譽的模樣。這是詩人在告訴我們生命殘酷的真實嗎?或者在反諷著我們生命的卑微情境嗎?或者諷刺著台灣人為了生存而失去尊嚴的生命嗎?又或是諷刺著那些吸取糞汁的「西瓜派」台灣人呢?這個諷刺到目前還一直有效的吧?
有了這樣的省思,我們就不難理解詩人用馬賽大浮雕來比喻牛糞的深刻用意了。有名的馬賽進行曲是為了號召法國人去參加義勇軍捍衛法國大革命爭自由爭民權抵抗普魯士和奧地利聯軍入侵干涉而連夜做出的﹁萊因軍戰歌﹂。結果法國也因而獲得勝利。根據這個題材而作在凱旋門上的就是所謂的﹁馬賽大浮雕﹂。
這首曲子和這件雕刻以及法國大革命可以說是法國人最光榮的歷史瑰寶。
   ﹁牛糞﹂這首詩的漢譯在一九六五年刊出。其日文原作或許在更早一點就已經寫了出來也說不定。經歷了國民黨軍隊在一九四七年的大屠殺,以及接下來的高壓恐怖統治,詩人很顯然地是用這樣怪誕難解的隱喻和反諷在表達一個弱小民族不能明說的反抗和心聲。也幸好國民黨當時並沒有人看懂這首詩。否則,詩人恐怕會因此而喪命也說不定。詩人在戰後寧可隱居陽明山一輩子用日文從事俳句創作。是否正是對國民黨不義的殘暴統治作無言的反抗呢?對於這首怪詩,到這裡我算是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至於其他一些怪怪的文字,我們也不難得到相當合理且一致的理解:
         一、﹁古典的﹂||詩人心中存有崇尚古典品格的精神。
  二、﹁布露代爾﹂||法國大雕刻家,頗受羅丹仰慕,擅長作紀念性的雕刻,作品雄渾有力。但他不是馬賽大浮雕的作者。作者用他的名字或許是詩人心中起了頑皮的念頭,因為牛糞一大坨拉下來,和台語的諧音很傳神地表達了。不過這只是我的大膽猜測。
  三、﹁他感有像觸著牛糞的衝動﹂||看似有點生硬的譯文,但越過樸拙的文字,直接想像詩人的肢體動作和內心的頑皮情境,可以想像出一個生動的意象。詩人曾從事雕刻藝術創作。當他看到那具有雄渾量感的牛糞,作為雕刻家的他,很自然的反射動作就是用兩手掌張開模擬型塑那牛糞的存在和造型。這是一種藝術家特有的﹁肢體行動思考法﹂。也可想像看見一個頑皮的藝術家生動的意象。
  四、﹁馬賽大浮雕﹂||除了前述嚴肅的意涵之外,我不免認為詩人也因為幽默感而有了用馬﹁賽﹂︵台語︶來對仗牛﹁糞﹂的靈感。
  五、﹁有著向那個更靠近一步的心情,他尋找著剛才的牛,可是牛已毫不留戀地走了﹂||這是單純的描述。應當沒有特別的用意。牛當然要退場,下一幕真正的主角和場景才可以上場。

    由於內在苦悶的驅迫,詩人不得不寫,又不能寫得太明白,所以出現了這樣隱晦而諷刺的文字。此外,似乎還有一種憤世嫉俗的情緒,表現著台灣人無可奈何的歷史悲劇和命運。但是如果終究沒有人能理解詩人的苦心的話,那就是詩人更大的苦悶和孤獨了。以前似乎沒有人對這首詩的深意加以探索,所以我也有了一種內在的驅迫,無論如何也要解開這個悲情的謎語,為那個可悲的時代和詩人作一個見證。

    至於吃了﹁馬賽大浮雕﹂蛋糕的這隻蝴蝶,會不會蛻變成英勇的台灣戰士,變成那也能飛越海洋的蝴蝶呢?我想我們就等台灣人自己來證明自己吧。

詩人札記 (四十二)

      詩的內在創造就是生命的內在創造
--------------------------------------------------
    詩的象徵是心靈內在創造相當奧妙、神秘而複雜的心理運作機轉。它並不是用一個東西來形容或類比另一個東西的﹁比喻﹂那麼單純。也不是用一個固定而有共識的符號來代表一個固定而普遍認知其範疇的情感、思想或事物就算是象徵的創造。就詩的內容來說,如果詩人所要象徵表達的,只是一個一般人早已熟知的情感或思想,那麼儘管它用了很美妙的東西來比喻,這件作品的內容和意義,仍然只是那大家早已知道的東西,並沒有創造出新的內容和意義來。他所用的比喻和形容,只能算是一些花俏的裝飾和修辭,不是最高意義的創造。而就創造心理內在的運轉機制來看,這個比喻的心理過程,太過膚淺而粗疏。他使用的這個比喻或符號並沒有被消化,也沒有和他的內在生命產生化學作用而創造出新的內容和意義來。這樣粗糙、單調的心理運作,往往出自作者不自知的自滿、慣性和惰性。也或者出於平庸的心智和無趣的生命。總之是心靈的陳腐和麻木。
    詩象徵的內在創造,其實是詩人內在心靈和生命自發性的機轉,而不是可以勉強操作的手法。一個詩的象徵,看似完成於一瞬間,但對詩人來說可能已醞釀了一輩子。這看似靈光一閃的靈感,其實是詩人一輩子經歷、醞釀的全生命,邂逅了那照亮生命的象徵,產生了化學作用,在詩人強大而敏銳的心智下,如此自覺地、清晰地掌握了這個新的意義或境界,藉著全新的、活性的語言從內在融合結晶出一個具有全新意義和內容的獨立存在。它已經不代表詩人,也不是那大家熟知的象徵物,而是詩人的生命和象徵物化合而產生的藝術創造。有它自己獨立的生命了。這和用一個比喻形容另一個東西所產生的作品是不一樣的。

    一首好的象徵詩,需要具備三個要素:一是豐富而深刻的生命經驗。二是強大的心智和敏銳的感受力。三是高度活性的內在語言和運作能力。而這些全都有賴於詩人心靈內在的自覺。因為生命的經歷會因高度敏銳的覺察而更加豐富、深刻;心智能力和感受力會因內在清醒的覺醒而更加強大而敏銳;而語言的活化和內在運作機制,更會因心靈內在的關照自覺而增強其捕捉、穿透、滲透、分解、破壞、擴散、融合、組織、重塑、、、等等運作力和能量。而因此才能使生命和象徵互相滲透、化合而得以產生全新的創造。

詩觀

現代詩人應當表現獨特而深刻的自我。現代詩追求的是人類靈性的新經驗,而非陳腐通俗的趣味和內容。成功的創造,應該是那種能夠創造甚至於重新定義美感的作品。所有的這些品質,都來自詩人生命的內在。形式和技巧雖然需要某種程度的講究,但是應當是以內在精神和內容為核心而驅動其創造力。詩人也因而自然會找到最精確最細膩的語言和韻味,甚至於激發出所謂的靈感來。當創造完成時,詩人的生命也同時達到了新的境界。這是現代詩在人類精神文明中所具有的重要價值和意義。這是我寫作的自覺和最大的野心。至於政治和社會的理想,詩人應該以行動去實踐。寫乾嚎般的政治詩只能讓我自己感到羞恥。如果世事不如人意,苦中作樂和自嘲的幽默,也有珍貴的詩的品質。我也在偉大的宗教中發現一種甚為深刻的人性和詩意,但我卻常陷入創造者和被創造物的角色錯亂中,成為詩的無解。